Sunday, December 18, 2016

鲍⾥斯·格罗伊斯《艺术的流变学》

鲍⾥斯·格罗伊斯《艺术的流变学》 

2016-12-18 鲍⾥斯·格罗伊斯 OpenArt


鲍里斯•格洛伊斯(Boris Groys)是纽约大学俄罗斯和斯拉夫学系的教授。
本文为其2016年新书《In the flow》的前言。《In the flow》讨论了艺术在互联网时代的命运。国外亚马逊有售。


艺术的流变学 (The Rheology of Art)


编者注:流变学(Rheology)研究的是在外力作用下,物体的变形和流动的学科,研究对象主要是流体,还有软固体或者在某些条件下固体可以流动而不是弹性形变。



⼆⼗世纪初,许多前卫艺术家和作家都开始了反对美术馆的运动,同时也反对⼀般情况下对过去艺术的保存。他们提出的问题⾮常简单:为什么某些东西可以获得特权,社会关注它们,投资保护和修复它们?却任由另⼀些东西被时间摧毁,⽆⼈问津?


对此,原来的回答已经⽆法令⼈满意了。马⾥奈缔(Marinetti)就曾宣称,古希腊的雕塑并不⽐⼀辆现代汽车或者飞机更加美丽。但即便如此,⼈们还是任由汽车和飞机⽼化毁损,却保持了希腊雕塑的完整。我们似乎认为过去的⽐当下的东西更加有价值,但这实际上⾮常不公平也很可笑。因为我们正⽣活在当下,⽽不是过去。我们难道可以说,我们⾃⼰的价值要低于我们的先⼈么?前卫运动对美术馆机制的抗辩与现代政治⼀样,受到了平等与民主意愿的驱使。它坚定地认为,物、空间以及时间的平等和⼈的平等⼀样重要。


如今,物和时间的平等可以通过两种不同的⽅式实现:把美术馆的特权拓展到所有物之上(也包括所有当下之物);或者完全取消美术馆的特权。杜尚的现成品是在第⼀个⽅向上的尝试。然⽽,这条道路并没有让他⾛得很远。民主化了的美术馆依然不会包括全部的物:即使有限的⼀部分⼩便池在美术馆⾥得到了特权,它们为数众多的同胞却仍然只能被留在它们原来的位置——全世界的厕所⾥。


所以我们只有第⼆条路可⾛。当然,放弃美术馆的特权就意味着将全部的物——包括艺术品都交予时间之流。那么下⼀个问题就出现了:当艺术品的命运与其他的、寻常之物的命运毫⽆区别的时候,我们还能否继续谈论艺术?这⾥,我当强调如下观点:当我说"艺术进⼊时间之流"的时候,我并不是在说艺术对这种流动的描绘——如中国传统艺术所做的那样;我实际在说的是艺术变成⼀种流体。有⼀种研究所有流体和⼀般流动性的科学,叫做"流变学"。我在本书中想要讨论的,便是艺术的流变学——讨论流动着的艺术。


现当代这种将艺术视作流体的看法与艺术原本的⽬的——抵御时间的流逝——似乎有所冲突。确实,在早期现代性的语境之下,艺术是对逝去的永久与神圣信仰的⼀种世俗的、物质性的替代品。对艺术作品的凝视取代了对柏拉图的理念和对上帝的凝视。通过艺术,现代⼈终于有机会(即便只是短暂地)抛弃"⾏动的⽣活(vita activa)",分⼀些时间⽤于对图像的凝视。这些图像已经被⼏代前⼈凝视过,也将被后⼈所凝视。


美术馆承诺了⼀种物质不朽,但对这种不朽的保障⽅式并不是本体论的⽽是政治和经济的。在⼆⼗世纪,这⼀承诺变得很有问题。政治与经济动荡、战争与⾰命告诉我们,这样的许诺是空洞的。美术馆机制永远不能实现⼀种真正有保障的经济基础,因此它转⽽寻求⼀种稳定的政治意愿的⽀持。即使追求平等的愿望没有驱使前卫艺术实践的抗争,美术馆也⽆法免疫时间的⼒量。当代美术馆系统就是明证。


这并不意味着美术馆已经消失了,相反,全球的美术馆数量正在不断增长。这实际意味着,美术馆⾃⾝浸⼊了时间之流。美术馆不再是陈列永久收藏的地⽅,⽽成为⼀个不断变换策展项⽬、导览、放映、讲座和表演等活动的舞台。在我们的时代,艺术品不断地在展览和收藏之间流通。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更加深刻的嵌⼊时间之流。回到对相同图像的艺术观看不仅意味着回到相同的物件,也意味着回到相同的观看的上下⽂:特别在今天,我们⼗分了解艺术品对其语境的依赖。因此,不管怎么说,当代美术馆都不再是⼀个凝视和冥想的地⽅了。但这是否就意味着,通过抛弃对相同图像重复观看,艺术同时也就抛弃了其逃脱当下的计划?我会说,情况并⾮如此。


确实,当代艺术并不是通过抵抗时间之流⽽是通过与其合作来逃脱当下的。如果说所有当下之物都是短暂⽽流动的,那么我们就可能甚⾄有必要去期待它们最终的消失。在未来,此刻的当下之物将会消逝,⽽现当代艺术所实践的正是对这种未来的预置和模仿。这样的⼀种对未来的模仿并不能⽣产出艺术品,⽽是产⽣了艺术事件、表演和临时展览,揭⽰了事物的当下秩序与治理当代社会⾏为的规则所拥有的转瞬即逝的特性。


对等待着的未来的模仿只能表现为事件⽽不是物。未来主义与达达主义艺术家们通过制造艺术事件,揭⽰当下的腐朽和过时。但艺术事件的⽣产与表演和参与⽂化更是当代艺术的特⾊。今天的艺术事件不能像传统艺术品那样被保存和观看。然⽽,它们可以被记录、"报道"、讲述和评论。传统艺术⽣产艺术品,当代艺术⽣产关于艺术事件的信息。


这就使得当代艺术与互联⽹相互兼容起来——本书中的章节正是要讨论艺术与互联⽹的关系。传统归档⼯作的⽅式是:从物质流中抽离出某些物件(⽂献、艺术品等),保存并保护起来。⽡尔特·本雅明曾把这种⽅式描述为"神韵⽆存"。从物质之流中脱离之后,物件成为了⾃⾝的副本——超越了它原本在"此时此地"的位置。⼀件美术馆物件就是⼀个减去了它(看不见)的原初(此处理解为其原本的时空位置)的神韵的物件。


相反,数字档案忽略物⽽保留了神韵。物本⾝是缺席的。保留下来的是元数据(matadata)——物在物质之流中当时当地的信息:照⽚、视频和⽂字证据。美术馆物件总是需要解释来弥补神韵的丧失。数字元数据创造出⽆需物的神韵。对元数据的充分反应就是对记录下来的事件的重演——试图填补神韵的空缺。


这两种建⽴档案的⽅式——保留没有神韵的物和保留没有物的神韵——当然并不新鲜。我们不妨想想两位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与狄奥根尼的例⼦。柏拉图⽣产了许多需要我们来解读的⽂本。狄奥根尼实施了不少我们可以重现的哲学表演。再或者是阿奎那的托马斯和阿西西的⽅济各的例⼦。前者写了许多⽂字,后者脱掉⾐衫裸体追寻上帝。我们在这⾥⾯对着反抗当下传统的表演——这表演在古代被认为属于哲学,在中世纪属于宗教,在今天属于现当代艺术。


⼀⽅⾯,我们有⽂字和图像,另⼀⽅⾯是传说与流⾔。在很长的时间⾥,⽂字与图像都⽐传说和流⾔更加可靠。今天,它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变了。没有任何⼀座图书馆或者博物馆可以与互联⽹相⽐拟,⽽互联⽹正是传说和流⾔泛滥的所在。今天,如果你想要跟上时代,你不该画画或者写书,⽽应该重演狄奥根尼:在⼤⽩天⼿持灯笼,寻找读者和观众。


当然,许多当代艺术家仍然在⽣产艺术品,并常常利⽤各种各样的数字技术来进⾏⽣产。这些作品仍然在美术馆或艺术展览上展出,此外还有专门展⽰艺术品的数字拷贝或者数字图像的⽹站。传统的艺术系统仍然在位,艺术品的⽣产也仍在继续。唯⼀的问题是,这个系统变得越来越边缘化了。在当代艺术市场中,作为商品流通的艺术品主要针对的对象是潜在购买者——社会中富裕⽽有权势的⼀⼩部分⼈。这些艺术品的作⽤与奢侈品⽆异——不怪得最近路易威登和普拉达都成⽴了私⼈美术馆。专门的艺术⽹站的受众也⾮常有限。


另⼀⽅⾯,互联⽹已经成为传播信息和档案的有⼒媒介。早前,艺术事件、表演和偶发艺术都得不到合适的记录,只有艺术内部⼈⼠才接触的到。今天,艺术的记录可以传达到的观众群⽐艺术品要⼤得多。[还记得马⾥娜·阿布拉莫维奇在纽约现代艺术美术馆的表演和造反猫咪乐队(Pussy Riot)在莫斯科救世主⼤教堂的表演么?]换⾔之,今天处于流动之中的艺术得到了更好的记录,这⼀记录也得到了⽐传统艺术更好的保存和传播。


这⾥,我们得⼩⼼躲开⼀个⼴泛流传的误解。⼈们总在说信息在互联⽹上"流动"。但这种信息流动与上⽂所讨论的物质流动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物质流动是⽆法逆转的。时间⽆法倒流。沉浸在事物之流的⼈是⽆法回到从前也⽆法经验过去的事件的。唯⼀回头的可能性必须以永⽣的概念或者上帝为前提,或者是他们的"物质性"替代——美术馆的世俗永⽣。如果永恒被推翻、美术馆崩塌,仍然没有脱离物质之流的⽅法,因此也就没有回头的⽅法和可能性。


⽽互联⽹正建⽴在这种回溯的可能性之上。互联⽹上的任何操作都可以溯洄,信息也能够被复原和复制。当然,互联⽹也是物质性的。它的软硬件也会⽼化,⽆法抵挡熵的⼒量。我们也不难想象整个互联⽹的分解与消失。但只要互联⽹存在且运作良好,它就会让我们得以回顾相同的信息——如同早前⾮数字档案和美术馆让我们回顾相同的物件⼀样。换⾔之,互联⽹不是⼀个流体,⽽是⼀个反向的流体。


这就意味着,与其他档案相⽐,互联⽹可以让我们更加容易地接触到过往艺术事件的⽂献。每⼀个艺术事件都模仿了当代⽣活秩序在未来的消亡。当我说模仿的时候,我当然不是指在科幻⼩说⾥的那种对想象之物的"预⾔"。艺术并不预测未来,⽽会证明过去的短暂,并以此为未来开路。流动中的艺术产⽣它⾃⼰的关于未来的传统,也即把对艺术事件的重现作为新的开始。在这种未来之中,定义我们当下的秩序将会失去他们的⼒量并且消亡。⽽因为流动中的所有时间都是平等的,这种重现可以在任何时刻被实现。


翻译:Bo(本文原文来源于网络,翻译未经授权,仅供交流学习使用,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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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December 14, 2016

哈佛的作家和艺术家

如何招收和培养未来的诗人和画家 

2016-12-13 海伦·文德勒 灰光灯
随想录

 海伦·文德勒 

哈佛大学纪念堂内的课堂,2006年,王寅 摄



| 哈佛的作家和艺术家 |


——如何招收和培养未来的诗人和画家

  

  海伦·文德勒 

  

诗歌批评家、金斯利·伯特讲座教授海伦·文德勒多年来一直担任哈佛学院本科生招生委员会理事。考虑到当今的招生过程和压力,她纳闷的是"若按现在的标准,艾略特或华莱士·史蒂文斯或卡明斯能否被哈佛录取"。(艾略特的母亲让他在弥尔顿学院准备了一年后才敢冒险报考哈佛;史蒂文斯是作为特长生被录取的,只学习了三年;卡明斯是作为教师子弟被录取的)。因此,她建议哈佛面试官需要接受一些指导以便了解、吸引和评估考生,不至于忽略了某些天才的创造性。该文随后刊登在招生办的网站上。

  

任何一个看过考生申请书的人都知道未来本科生的才华和许多人克服的困难。我已经从教30多年,给本科生上过课的任何一位老师都知道遇到这种学生的快乐。我们每个人都热情回应过形形色色的本科生:我见过美国鹰级童子军的优等生、作为青年专业四重奏成员的小提琴手、穿过火地岛的孤身背包客、其他给人深刻印象的作家、医学预科生、戏剧爱好者、为哈佛学生杂志《娱乐周刊》投稿准备到好莱坞发展的人等。他们来自私立和公立学校,还有国外的学生。


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美国作家。1817年10月,14岁的爱默生入读哈佛并被任命为新生代表,这个身份让他获得免费住宿的机会。

  

我们听到方方面面都在谈论"领导力"、"服务"、"科学激情"和各种各样能够改变世界的优秀品质。民众关心的是最容易得到媒体关注的领域如经济学、生物学、技术、政治理论、心理学等,但是从长远来看,更大的影响力在于人文科学:诗歌、哲学、外语、戏剧。奥登在观看了西班牙内战后有一句名言——"诗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如果渴望的"某些事"是终结仇恨、政变,空运物资、选举胜利的话,诗歌确实没有用。但是这种"某些事"被理解得过于狭隘了。希腊史诗和悲剧中的人物阿喀琉斯俄狄浦斯、安提戈涅的文化回响和他们代表的意识危机即使在产生这些内容的文化消失了很久之后一直引起人们的共鸣。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的哲学概念的影响力远远超越他的国家和他所在的世纪。在新闻报道不断的世界(媒体世界),音乐也不会使任何事发生,但是具有革命意识的贝多芬的永久地位并没有动摇。如果没有艾米丽·狄金森,我们对新英格兰的了解就会少很多,正如她说的"用新英格兰的眼光看待世界"。各种教材仍然在考虑使用林肯的演讲——葛底斯堡演讲辞和第二任就职演说,虽然促使这些演讲的历史事件早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如果没有荷马的吟唱,没有人会记得特洛伊被围困的事。如果毕加索没有画格尔尼卡,没有人知道它。如果没有哈佛的第一个罗德奖学金获得者黑人艾伦·洛克的鼓励,就不可能出现哈莱姆复兴。如果没有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现代哲学思想将不复存在。如果没有伍尔芙为自己争取权利的声明,我们也不可能形成对女性权利的认识。


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1874-1963)美国诗人,1897年秋,弗罗斯特进入哈佛大学,但不到两年就因为肺病中断学业。

  

我们渴望招收的学生中再产生一个荷马、康德或狄金森。我们没有理由不期待这样的学生到哈佛来。哈佛的校友有作家爱默生、史蒂文斯,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弗兰克·奥哈拉、约翰·阿什贝利、画家费尔菲尔德·波特和艾德丽安·里奇。如果狄金森上学时大学为女生提供住宿的方便,她肯定非常高兴。她和伍尔芙成为伟大作家是因为她们的父亲都有丰富的私人藏书,而缺乏这些资源的女性将被剥夺了取得成功的机会。大学是主要的教育机构,现在无论男女都能成为文化的创造者。文化创造者在公众心中的记忆要比国会议员长远得多,他们对当代人思想的影响要比政府官员大得多。文化创造者为国家赢得了荣誉。在我们对意大利的印象中,米开朗基罗就比银行家美第奇家族或教皇更持久,正如一个法国诗人所说"雕塑比产生艺术的城市更永久"。


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1888-1865),英籍美国诗人。在哈佛获得比较文学学士和英国文学硕士。

  

未来,人们会羡慕地纪念美国吗?会感谢我们的股票市场或投资者吗?会感谢我们发动的战争及其后果吗?感谢我们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吗?感谢我们在改造罪犯方面的失败吗?当然不会。未来的文化对美国的感激将是下面这些内容:科学发现、更人道主义的法律进步。我们将为在社会上取得成功的毕业生感到骄傲,他们或成为自然世界的探索者或公正的法官或边缘地区的牧师,但科学、法律、甚至伦理学都是在不断变化不断超越的领域,在子孙后代看来,我们的药品过于原始,我们的法律过于落后,甚至我们的道德观也过于狭隘。


费尔菲尔德·波特(Fairfield Porter1907–1975)美国画家,曾就读于哈佛大学

  

哈佛毕业生约翰·阿什贝利曾经写到"我尝试了一切,只有某些内容是不朽的和自由的。"他于是决定从事不朽和自由的事业即思想和艺术,他后来成为作家,为当代诗歌和人们的意识带来了革命性变化。古今中外的大部分艺术都没有永恒的标志,但我们的许多毕业生就像上文提到的那些人一样创作出并非昙花一现的艺术品。现在的关键问题并非是否招收了大量未来的医生、科学家、律师、企业家(甚至未来的慈善家),答案是肯定的。问题是我们是否能吸引尽可能多的爱默生和狄金森。如何辨认出他们?面试时如何提问,如何吸引他们到哈佛来?


两位哈佛优等生、美国诗人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1926-1966)和约翰·阿什贝利(John Ashbery,1927-)

  

真相在于许多未来的诗人、小说家和剧作家不大可能是全优生,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在大学。他们通过艺术而发现自我的途径看重的是创造性、独特性和超越学习成绩的强度。他们更看重内在品质而不是外向性格,更看重的是远见而不是死记硬背。从长远看,这种特长生才是我们最为骄傲和自豪的学生。我们是否像为未来领袖做的那样为未来的艺术家留下了空间呢?我们是否喜欢学习刻苦但并非门门功课都十分出色的特长生呢?我们是否热切欢迎高中时对公益活动和体育完全不感兴趣的学生呢?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史蒂文斯。我们能否鼓吹艺术上的卓越或者在单一学科领域的钻研呢?甚至提出不善社交或对金钱不感兴趣的原则(有钱人维特根斯坦把钱财都送人,因为他觉得钱财是分散注意力的东西。艾米丽·狄金森也很有钱,但是除了偶尔买件衣服、纸张和墨水之外就没有什么个人消费了。)节俭能否像富裕一样成为本科生渴望的东西呢?因为节俭和朴素的生活让我们有足够的空余时间思考和写作。我们能否像鼓吹竞争和赢得世俗成功一样鼓吹神圣的使命感呢?


艾德丽安·里奇(Adrienne Rich,1929-2012),美国诗人,曾就读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

  

这些是哈佛必须面对的关键问题。但是,我们还需要问自己别的问题:我们是否最看重那些在才能、个性和兴趣选择上与我们自己相似的学生呢?在和有艺术天赋或者创造灵感的学生谈话之前,我们是否提醒自己思考一下提什么问题可能会发现艾略特?(我们是否询问你最喜欢阅读的诗人是谁?艾略特肯定有兴趣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是否询问英语成绩好的学生最喜欢英语或外语的哪个方面?她读过的什么书最让她感动?我们是否问获得艺术奖的学生是否参观博物馆?是否问他们使用哪种媒介感到最自由?是否询问学生的家人中有没有艺术家(作家、作曲家、雕塑家)?是否问内向的学生经常思考的问题是什么?是否用中学里的公平或不公平之事作为讨论话题?是否相信推荐信中说的"这个学生是我教过的最有才华的作者",而该生的化学和数学成绩单很差,甚至没有参加高中集体活动的记录?我们是否愿意哪怕不录取第一名的全优生也要录取这样的学生?


 作为教师子弟被哈佛录取的美国诗人e.e.卡明斯(Edward Estlin Cummings ,1894 - 1962)


福斯特校长的艺术生招生计划(2008年末期公布)将让哈佛成为具有艺术天赋的学生向往之所。我们仍然需要在他们申请的时候辨认出来,要确保他们功课跟上并拿到学位,但不要期待他们成为全面发展的学生或领袖人物。艺术界有些人的确成为领袖(他们唱歌唱得好,行事干练,或组建公共服务组织提高识字率,或恢复中学的艺术课程)。但是人们不能指望波德莱尔去从事公共服务工作或期待莫扎特花时间学习数学。我们需要像希望全面发展的学生那样喜欢偏才怪才。将来有一天世界将高兴地看到我们欢迎未来的艺术家。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未必成为大提琴家马友友或诗人艾德丽安·里奇,但他们将是让我们的文化中艺术长存的人。正如惠特曼所说"要拥有伟大的诗人,就必须有伟大的读者。"如果没有足够多的天才艺术家和思想家的话,我们的文化将变得贫瘠。大学是培养所有这些领域的主要场所,不能忽略艺术和思想领域。


在哈佛求学期间的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1955-),1974年

  

在哈佛上四年学当然能培养一个艺术家,而狭隘的保守教育就无法做到这一点。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常常是思想深刻的人(或怪异的学生):他们掌握了两门或三门外语,或对另一种艺术感兴趣(如惠特曼喜欢唱歌,米开朗基罗喜欢写十四行诗)在哈佛,年轻作家和艺术家将拥有丰富的课程,遇见像他们一样的艺术爱好者。这种遭遇是建立艺术自信心的前提。我们的许多作家从《支持者》和《珀耳塞福涅》和《一网打尽》和《哈佛书评》等文学刊物中走出来决不是偶然的,他们在这些地方找到了集体的家。学生剧团、学生合唱团和交响乐团为有艺术天赋的学生提供了类似的家。我们需要这样的活动和举办这些活动的善于思考的学生。


哈佛大学安纳伯格厅,华丽的新生食堂,2006年,王寅 摄

  

一旦招收了未来的哲学家、作家、作曲家,我们如何为他们准备好通向更广泛的社会的道路呢?我们的优秀学生在最后一年的秋季甚至更早的时候就被企业界或金融界录用了。人文学科的组织(基金会、学校、政府部门)并没有资源让学生从世界各地甚至从美国各乘飞机前来面试,也没有为招生人员支付旅行开支的预算。或许能找到为人文科学组织的代表提供秋季初期的招生旅行的资金。或许我们能找到方法向大三学生传达这样的观念,除了华尔街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实现梦想,要找到自己的激情所在而不仅仅是追求高薪金。但是,我认为,在告诉他们这样的机会时要想赢得信任,就需要停止赞美领导力和辉煌成就,至少要同样称赞内心的幸福、思考和创造性。我们需要创造条件让文科学生积极地找到适合他们才华和愿望的工作。

  

哈佛校园内以哈佛的命名命名的著名塑像,传说摸一摸塑像的左脚就会带来好运。2006年,王寅 摄


如果拥有源源不断地创作文学和艺术作品的创造大军,那些把创造性用在科学实验或数学计算上的学生不仅能从其他形式的创造和思想生活中受益,而且能从与作家、作曲家、画家充满智慧的谈话中受益。最终来说,美国将感激哈佛为国家培养了具有原创精神的哲学家、批评家、艺术家。我们将让世界看到哈佛不仅重视科学家、医生、律师、法官和经济学家,我们也同样为未来的诗人、小说家、作曲家和批评家自豪。虽然他们必须经过孤独的、极端个别化的道路,但他们对美国的历史和荣誉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吴万伟 译



海伦·文德勒(Helen Vendler,1933-),哈佛大学教授、诗歌批评家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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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美的奴隶,而不只是美的情人

不知道但丁写《神曲》时穿破了多少双鞋

诗不可作得像所谓诗的样子

最幸福的梦都是关于旧书店的


本期编辑:洛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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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认为,在告诉他们这样的机会时要想赢得信任,就需要停止赞美领导力和辉煌成就,至少要同样称赞内心的幸福、思考和创造性。我们需要创造条件让文科学生积极地找到适合他们才华和愿望的工作。 啊……瞎说什么大实话 被戳漏了 

    9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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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用之用

    7小时前 

  •  
    海伦文德勒不愧是批评大师,她应该办一个诗人学院

    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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