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3, 2015

佩里:负鼠出来了

佩里:负鼠出来了

作者:西默斯·佩里
译者:王立秋

西默斯·佩里(SeamusPerry)是牛津大学巴利奥学院院士,著有《康奈尔T.S.艾略特之<荒原>导读》(The Connell Guide to TS Eliot's The Waste Land)。本文译自Literary Review 2015年2月号。



T.S.艾略特的传记作家面临诸多挑战,尤其是其传主本身就不愿被写入传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在一位学者在写他时把他的诗和他早年的生活联 系在一切的时候,艾略特打印并通读了这位学者的文章,并在上面划去了所有无端的揣测。一次在杂志上,在回应这样一种温和的意见,即他对亚瑟王的神话部分地 与波士顿公共图书馆的绘画有关,的时候,艾略特写到,"这么说是愚蠢的。"他著名的,回答他的仰慕者的问题的方式是冷面无语:他是否认和歪楼的大师。把他 拿来和乔伊斯——后者乐于扩展他启迪后人的天才的野心和策略——比较的话,结果是非常惊人的。"负鼠",庞德为艾略特起的绰号,指的是一种会装死来转移捕 食者的动物。艾略特之负鼠精神的一个表现就在于,他毁掉了他的大部分书信,从而毁掉了别人捕捉他的机会。

他是一个极重隐私的人,他最伟大的作品也总是惊人地入迷地,围着笼罩最为内在的自我——既是别人的,也是自己的——的无法看穿的秘密打转。但他对 传记的揣测的反对,也倒还不至于只是不愿意自己的隐私手侵犯的欲望。艾略特反复地表达了他对这样一种见解的怀疑,即,了解一个人的生活,对理解出于那种生 活的诗歌来说是重要的。确实,一个作者可以有关于他的诗的原材料,那些,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是以一种不可辨识的形式进出于诗的"材料的内部信息,但 是,诗的意义却不在于某个关于其起源的有见地的理论,它在别的地方:"一首诗的意义对他人来说与对作者来说是一样的"。他就不甩F.W.贝特森(F. W. Bateson)对华兹华斯的阐释——当时一个小小的学院丑闻,这种阐释把一种不被承认的对妹妹的乱伦情感安给了诗人。对此,艾略特的回应是,"好嘛,他 可能是对的。""但真正的问题,华兹华斯的每一个读者都必须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是:这重要么?"

罗伯特·克劳福德对截止1922年《荒原》出版的艾略特生平的内行而资料丰富的记述肯定会使这些东西看起来还真挺重要,整体上说他也相当成功地做 到了这点。众所周知,艾略特写过"艺术家越完美,那个感受的人和那个创造的心灵在他身上就越是分离",但克劳福德在力图重新统一那些分离的自我、根除那些 跑进艾略特的扣人心弦的、神秘莫测的诗中的原材料的时候倒也不是在无理取闹。可能,艾略特本人不时地也给了他一些最低限度的鼓励。艾略特当然抱怨过"仅仅 因为听起来不错,就从我从书里摘来的句子,或我凭空发明的段落来重建我的个人传记"这回事,但他也对另一种相反的冒犯——"在我确实是从个人经验出发来写 作的地方一贯地忽视我的传记"——感到失望,这意味着,至少他的一些诗文是植根于生活的,而不"忽视"这个生活,可能是有用的。

对克劳福德来说,就像对艾略特的许多批评家和传记作家来说,他在《荒原》的准备阶段,最重要的"经验",是与薇薇安·海伍德的灾难性的婚姻,后者 是一个活泼聪慧的人,她需要精神支持的焦虑和神经性疾病以一种灾难性的方式,与他自己的极端的沉默寡言和情感方面的脆弱嵌合在一起。克劳福德对薇薇安的写 作有同情也有策略性,同时他也澄清了,她使她的丈夫——就像她使自己——生不如死。克劳福德笔下的薇薇安不是在卡洛尔·西摩尔-琼斯(Carole Seymour-Jones)的那本偏见很大的《被画下的影子》(Painted Shadow)里描绘的那个遭到残酷虐待的受害者,在那本书,艾略特看起来就是一个奸诈狡猾的恶魔;克劳福德很好地写出了,她是如何确然地为这段婚姻所摧 毁的,而这场婚姻的悲惨之处,很大程度上说,是艾略特夫妇在对彼此的破坏中明确感到的罪责。

克劳福德书中唯一真实的恶魔是伯特兰·罗素,在薇薇安从她可以预见是一场灾难的蜜月回来的时候,他趁虚而入当了她的情夫。除把自己吹成道德表率外 一事无成的罗素,在给奥特林·莫瑞尔,他的另一个情人的信中,把他对脆弱的薇薇安的勾引说成是"最纯粹的博爱",他说他把魔爪伸向薇薇安是为了把他的朋友 从她那里救出来。克劳福德说他是"老奸计滑的罗素",这可能倒是把他给放跑了:他的行为只是加剧了如此固着地作为艾略特的自我概念(艾略特认为,美国人表 现出"情感的不成熟,孩子气")的一部分的那种由来已久的,混合了要命的幼稚和发展受阻的情感。他在他的诗《阿波里奈克斯先生》(Mr. Apollinax)中得到了某种温和的,对罗素的报复,这首诗以一个藏得很深的、道貌岸然的老色鬼为主角:"我听到半人马的蹄壳在硬草地上作响/他干燥 而充满激情的言谈吞噬了整个下午。"

克劳福德引用了大量学术成果并且也苦心钻研了世界各地出版的艾略特的文章和著作。他还引用了诗人所在圈子的大量回忆:这里,他的决胜之举在于,他 引用了艾略特在布卢姆茨伯里的朋友玛丽·哈钦森(Mary Hutchinson)的回忆录,尽管从她的字里行间浮现的那个人物——他在情感上沉默寡言且因"无知和迟疑"而寸步难行——对熟悉艾略特的人来说并不陌 生。他对艾略特的宗教敏感的兴趣,没有林德尔·戈登(Lyndall Gordon)在《艾略特的早年》(Eliot's Early Years, 1977)中表现出来的那么大,但在塑造这个年轻人的众多的智识影响来源上,克劳福德倒也是个可靠的、言简意赅的向导:在描述使这位青年诗人受到比二十世 纪其他任何诗人更"彻底和艰苦的教育"的探索文学与哲学的英雄壮旅的时候,克劳福德依次处理了艾略特的阅读和他旷日持久的研究的主题等问题。克劳福德在某 个地方提到,"心怀目的论的读者"会在无关联的早年的经验中嗅出未来的文学发展,但传记这个文体毕竟使按预期描写法来安排这些经验的,且总的来说,克劳福 德在行文时也格外地小心。"艾略特的美学可能得益于他所受的哲学训练"是一个差不多站得住脚的观点:但是,必须承认,人们在劳埃德银行遇见的那个哭哭啼啼 的打字员艾略特,和《荒原》中那个"几乎是英语文学中最著名的打字员"是否也有很大干系,就不那么说得过去了。

在所有这些来之不易的知识中,克劳福德也许淡化了哲学家F.H.布拉德利(F. H. Bradley)的重要性,毕竟,艾略特的博士论文写的就是他。我不认为彼得·阿克洛伊德(Peter Ackroyd)在声称"为理解艾略特的散文作品,理解布拉德利是必要的"的时候有所夸大,尽管布拉德利的阴森晦暗当然也不会让它成为对诗人来说的优秀劝 导。仍然,艾略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自己是一名布拉德利主义者,这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克服过自己博士论文研究的对象:风格上说和情感上说皆然,他 喜欢上了标志着布拉德利特征最为鲜明的那些著作的自制和激烈,他特有的对讽刺性的可口机智和一种因难以捉摸而不那么易于察觉的神秘情感的混合。艾略特在形 而上学方面的兴趣是"全然真实的",就像他在提到柯勒律治的时候曾经说过的那样,而这种兴趣"与大多数形而上学兴趣一样,与他的情感有关"。

1922年的另一成就是《标准》的发行,《荒原》就出现在这个杂志的前几期中。到二十世纪三十年到早期,在艾略特写作收集在这个伟大的费伯版文集 的第五卷中的书信的时候,他正投身于这个杂志的运营,同时也是一个成功的出版人。这些书信仔细、缜密、审慎、精明——在很大程度上说,它们出于一位显赫文 人,一位公众人物之手,算是他对逝去的早年的私人拷问。此次出版的《书信集》是这位编辑的艺术巨作的展开,也是对所有研究上个世纪中期的文学史家来说必须 参考的文献。此外,这些书信产生的深远影响也表明,艾略特并没有听从他自己提出的,燕卜荪在一次派对上偶然听到的建议:"我发现关于书信……大多数人…… 常犯的一个问题,是在仔细地写完他们的信,然后出去找邮筒。我发现,在专注写完信后,……把它扔进火里会更好。"



本文所评论的两本书

罗伯特·克劳福德(Robert Crawford):《青年艾略特:从圣路易斯到<荒原>》(Young Eliot: From St. Louis to TheWaste Land), Jonathan Cape, 493pp, £25.



艾略特:《T.S.艾略特书信集:第五卷,1930-1931》(TheLetters of T S Eliot: Volume 5, 1930-1931), Edited by Valerie Eliot &John Haffenden, Faber & Faber, 862pp,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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