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pril 26, 2016

严复与柏克

严复与柏克
莫利
自从查到国图的两册严复批注本后,老友高山杉经过多日搜寻,又找到四册签名本,其中一册《卢梭》有批注(John Morley, Rousseau , 2v., London : Macmillan and Co., 1900),第一卷前衬页二有:Yen fuh  July 4th  1902 Tientsin,扉页红印:大学堂译书局图章,上面有钢笔:Yen fuh。第一章"开端"一节里页边有22处钢笔批注和5处画线,都是概况段落大意一类。第4页天头有:22/9/02,最后在第7页有:Monday 22thSept. 1902   21/8/28 K.S(光绪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一日),都是读书日期。第二卷没有批注。《批评文集》三卷(Critical Miscellanies, v. 1-3, London ; New York : Macmillan and co., 1898),三卷每卷前衬页二都有钢笔: Yen fuh  July 1902  Tientsin,扉页红印:大学堂译书局图章。
我在《文学研究》(Studies in literature, London : Macmillan,1901)一书里面发现几处批注。扉页红印:大学堂译书局图章。封面内侧有书店红色标签:Beechinc & Sons 5 Upper Baker Street  London N.W.。此书目录为:Wordsworth -- Aphorisms-- Maine on popular government -- A few words on French models -- On the studyof literature -- Victor Hugo's Ninety-three -- On The ring and the book --Memorials of a man of letters [Macvey Napier] -- Valedictory. 华兹华斯那篇有铅笔画线和圆圈。p. 7有两行铅笔。p. 9, p. 12.,p. 20, p.31上有铅笔问号,Aphorisms那篇有不少阅读痕迹。在"梅因论受欢迎的政府"(Maine on Popular Goverment)那篇里:sycophancy 上有两个铅笔字:谗 谄(p. 132)。p .135:listlessness 无聊。p. 136书眉铅笔:anarchiste or Revolutionary。Feasts上有铅笔:奇行。p. 152书边铅笔:Remember this I so Notion in Feb.1886 for 25 years into china1861-86 。正文谈英国无疑是世界最文明的力量,在最近25年里没有功能呢或结构上的改变。p. 153: No share at all in any one case铅笔画线  旁边有批注。. Encyclical上注1,下面地脚注:1 Pope's letter insended for general circular among the bishops 4c. p. 155文章最后有:Feb. 11th 1902 Yen. 另外pp. 244-245未裁。严复在1902年3月给梁启超的信中说:"今之所为,仅及斯密氏之本传,又为译例言数十条,发其旨趣。是编卒业,及一岁矣。所以迟迟未出者,缘译稿散在有人。遭乱觗滞,而既集校勘,又需时日。幸今以次就绪,四五月间,当以问世。其自任更译最后一书,此诚钦钦刻未去抱,苐先为友人约译《穆勒名学》,势当先了此书。乃克徐及。"(《严复全集》,福建教育2014年版,卷八第121页)其时已译成《穆勒名学》前半部。3月4日严复同意就任京师大学堂译书局总办。3月6日致张元济信说准备主持译局:"所以近筹两种办法:一是住局译书,月领薪俸;一是随带自译,按书估价,以酬其劳。……都门人士,每相见时,辄索《原富》,不知此书近已毕校刷行否?"(《严复全集》,卷八第151页)此时严复等待《原富》译稿出版。
而《柏克》(Burke, London : Macmillan and Co.,1897),前衬页二钢笔: Yen fuh  July 1902 Tientsin,Commences on Sep. 5th 1902,有一篆字朱色圆印:严;一方朱印:又陵。扉页红印:大学堂印书局图章,国立北平图书馆英文印。第一章有铅笔批注,第1-114页都是铅笔字,第115页第一自然段下空白处有铅笔: 17/9/02  16/8/28。第115页起批注是钢笔字。第124页:18/9/02. 到137页结束。书里面不少页发脆断裂,而批注的边和字迹也有脱落,成了毛边。严复1902年9月9日致熊元锷:"近又了得《群学肄言》一书,乃斯宾塞尔原著,而于近世新旧党人为对证之药。此书正在誊钞,八九月间当由菊生刷印行世。……昨任公谓,处今世而不通西文者,谓之不及人格,复绝叹以为知言,此其学问真实有得处也。"(《严复全集》,卷八第162-163页)读此书时,严复已译好《群学肄言》初稿。同年9月13日致熊元锷:"复入都就译局之聘者六阅月矣。……至一切西学,则不求诸西而求于东。东人之子来者如鲫,而大抵皆滥竽高门,志在求食者也。吾不知张南皮辈率天下以从事于东文,究竟舍吴敬恒、孙揆钧等之骄嚣有何所得也?(指吴等在日本闹学潮)"(《严复全集》,卷八第164页)当时他一边读着柏克,一边对于当时轻视西学而注重东文而气愤不已,1903年1月31日致熊的信中更骂道:"上海所卖新翻东文书,猥聚如粪壤。"(同上书,第165页)
《柏克》开篇谈柏克是最伟大的人物与最伟大的思想家,严复用1、2、3等数字序号标出作者列举的七点理由,然后页边注出"Burke"。第1页开篇,严复第一句英文批注就是概括第1到5页是为什么把柏克放在伟人行列:What place he is entitled among great men. P.1-5.,这句英文就是下一段的复述。很多段落都是如此,通过上下文就可以看到类似批注的语句,也是辨认他字迹的最好办法。这句的第一个理由:"托利党人把他誉为欧洲的拯救者",而第二个理由是辉格党讨厌他,因为他是自己党的毁灭者。严复随后都是把段落大意概况出来,写在页边,如柏克读书的年龄,启蒙老师是谁,与老师儿子成为终身挚友等等。很像以前英文书常用的页边小标题。严复谈自己的阅读习惯时说:"吾阅西文多矣,诗词不论,乃至文笔,则斟酌验明,常至无所可疑而后止。"(《法意》案语)通过核对《柏克》此书,确实如此。这也符合以前古疏家读书的"题上事",标题上文之事,读完一大段文字后,将此章大旨,概况地记下一两句,来总结前面内容。他第1页开篇批注就是"举下事",将总结性的话记在一章的开端。这也是熟练旧事,提供阅读能力的好方法。西方很多老书也有这个页边小标题,起一样的作用。
第3页在下面句子画线说在下面这些人身上所获得的对抽象政治的爱:霍布斯的几近数学的严密与精确,洛克或密尔哲学式的冷静,甚至弥尔顿雄奇庄严的热情,都被柏克的漫无际涯的激情与修饰的风格所违抗。而严复英文页边注并出霍布斯、洛克、密尔、弥尔顿四人的名字列出,并画了总括弧。
前面都是对柏克的评价,而到第5页开头才开始交待柏克生平,严复在书内侧缝隙用中文竖着批道:康雍间生。而到第9页:作者提及Sallust与Tully,严复在名字右上角分别标出1和2,然后在天头注出:1 a Roman Historian  86-34B.C.,2  Cicero 106-43 B.C.,这一定是翻查了手边备用的英文大辞典,因为他在1903年1月31日致熊元锷信里说过:"其要义犹在教学生之乃能用西文大字典,如Websters之类。学生能用西字典,后此当闭户自精,用古人不放一字过之法,便当日有进境。但用华字训译者,毕世无所长进也。"(《严复全集》,卷八第165页)这应该是经验之谈,因为与英式牛津词典不同,当时韦氏大辞典收有百科条目。不过自己特意翻查了韦氏大辞典(Webster's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being the authentic editionof Webster's unabridged Dictionary comprising the issues of 1864, 1879, and1884, now thoroughly revised and enlarged under the supervision of Noah Porter; with a volumnious appendex, Springfield, Mass. : G. & C. Merriam Co.,1897),其释义与严复所引英文并不相同,说明他用的是其他英文大词典。在该信中还说:"上海别发有一种Standard Dictionary,系美国之作,甚佳,须价十余元也。"(同上书,第165页)这是指《英语标准词典》(A Standard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2 v. , upon original plansprepared by more than two hundred specialists and other scholars, under thesupervision of Isaac K. Funk ; eidtor-in-chief, Francis A. March ; consultingeditor, Daniel S. Gregory ; managing editor ; associated editors, Arthur E.Bostwick, John Denison Champlin, Rossiter Johnson. New York : Funk &Wagnalls Company, 1893-95)。该词典新版名为《Funk & Wagnalls新英语标准词典》(Funk & Wagnalls New Standard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 ,  prepared by more than three hundred andeighty specialists and other scholars, under the supervision of Isaac K. Funk ;editor-in-chief, Calvin Thomas ; consulting editor, Frank H. Vizetelly, NewYork : Funk & Wagnalls Company, 1916)。因图书馆里1893年版词典破损,所以就用1916年新版来对照,发现其词条与严复批注大多吻合,差异的地方应该是新版修订所致,因而可以确认严复使用的就是初版《英语标准词典》。第12页在Flood下划线,紧邻第13页天头注明:Flood(Henry) 1732-1791 an Irish orator and politician. 同页上的sizar上标了1,左侧边上注:1 二等学生 无廪餼饩者司分粮,故名。这是直接把词条译过来了。第13页又在约翰逊《词典》出版的1755年画了线,旁边注1755,看来老先生对词典情有独钟。他在1903年12月19日-1904年1月16日间所写《〈袖珍英华字典〉序》里说:"英国字典之盛,近百数十年事也,当乾隆中叶,约翰孙博士始荟萃群籍,依字母次第列八部之言,一一著其音切、义训、源流,书成,一时号渊博,为学界鸿宝。嗣而美之韦柏士特踵而修之,于前书加繁富,是为字书之大成。"(《严复全集》,卷七第133页)第14页在Piazza上写了一个1,然后天头批注:1 It was first calledthe "portico Ital.", but has long fort the name of Piazza, an open corridor or arcadedoccupying N and E sides of Corner gallery London. 直接把词条抄过来。第56页英文注出马基雅维利的生卒年,是意大利政治家。Guicciardini也是如此,并说二人都是意大利作者与史家。Arno注:Arnus,意大利托斯卡纳的河流(R of Tuscany in Italy)——其上有佛洛伦萨与佩夏(Pescia,a place upon it.  Val diArno.)而赖建诚认为严复的翻译:"未去查明书内人名所代表的意义,他只音译出名字,而未说明此人的重要性。他用英语发音去发非英国的尤其是法国里的人名地名,粗通法文者看懂后哑然。"(《亚当史密斯与严复:〈国富论〉与中国》,三民书局2002年版,第65页)而通过翻阅该书,说明赖建诚的指责不实,严复曾说:"今夫读历史固莫重于其人之氏姓也,言舆地又莫切于国土之专名也。其在本文,一举其形声,则章别源流,靡弗具焉,不独易为称而便记忆也。而于译则何如?一名之转写,辄聚佶屈钩磔雅俗互有之字以为之,少者一文,多至八九,羌无文义,而其音又终不相肖。虽有至敏强识之夫,尚犹苦之。"(《英文汉诂》巵言)他早已明白这一问题的重要性,并在读书和工作底本上已经做过这些工作,只是没有体现在译本上而已,而且他对人名地名的发音都是参照英文词典处理。
第21页这句画线:the world would fall into ruin, "if the practice of all moralduties, and the foundations of society, restedupon having their reasons made clear and demonstrative to every individual."旁边批曰:民可使由之 不可使知之。严复后来在1913年9月5、6日北京《平报》发表过专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讲义》(《严复全集》,卷七第458-460页)。尽管里面只引了《穆勒名学》、斯宾塞《第一原理》和西吉威克《政治学原理》,估计也有莫利此书的影响。
第二章第29页:1759年《年鉴》(Annual Register)创刊,说此年是七年战争的高潮,武器的叮当之声在全球各个角落都可以听到,东西方新大陆也被置于大英的统治之下。严复英文批注:1759 was the climax of Seven Years' War. India & America areBritish possession.(1759年是七年战争的高潮,印度与美洲成为英国殖民地。)
第41页在William Burke旁注:See p.14。翻查第14页说,William Burke并非柏克的亲戚,而是他的朋友。Lord Rockingham成为新首相,任命柏克为他的私人秘书。是因新内阁贸易董事会主席Wiliam Fitzherbert的推荐。而此人被记住,是他作为约翰逊博士的活生生例子:the truth of the observation, that a man will please more upon thewhole by negative qualities than by positive. 除此之外,柏克还要感谢另一位神秘人物William Burke的部分作用,他是同时任命的政务次官。William是耶稣会士,圣奥玛尔(Saint Omer)的间谍,真名叫O'Bourke。严复又在Saint Omer上注1,然后天头注出该地情况。第58页:天头英文注出John Wilkes的生平事迹。在1768年春那里左侧中文边注:乾隆三十三年。在回顾1764年那段开头用前括号,并在Wilkes前写了"初",这是中国旧史传记的写法了。第67页在Junius上注1,天头英文解释这个笔名,是一个未知作者的笔名,写了一系列书信抨击乔治(三世)的内阁,1768年11月-1772年6月间出现(现在认为时间是1769年1月12 日到1772年1月12 日,签名出现于1768年11月21日)。信作者被认为是柏克、坦普尔(Temple),而最有可能是Philip Francis。第70页在下面页边英注:孟德斯鸠对柏克的影响(指1748年出版的《法意》)。而第72页在柏克《爱国者国王》下面句子画线:"人民对混乱不感兴趣。而当他们犯错时,认为那是他们的过失,而不是犯罪。""革命在很多状况下发生并不是变革的结果,也不是大众的任性……对于大众来说,它从未来自于反叛所带来的攻击激情,而是来自难以忍受的苦难。"边注:It is suffering that makespeople rebel.(这是导致人民反叛的苦难)。伯克这段引文也见于《论当前之不满情绪的根源》(《美洲三书》,缪哲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216-217页)下文作者引述柏克源自孟德斯鸠的思想:研究人们关系中的政治现象的必要性,并不仅仅在政府与法律形式中,而是在与制定法律的社会各方面的整个集团以及使他们产生作用的管理精神的关系上。这段画线并用英文边注:孟德斯鸠的思想。
第73-74页说:一个真正的政治家的强硬有力与崇高理想,他视野宽广,性情柔顺,(页边英文批注:真正的政治家)可他很难有重要的影响。柏克认为,他在《论当前之不满情绪之根源》(Discontent)里把这个主要思想归因于持久的利益。不论原始动力如何,它都可以预料要用强力或规章,而二者的运作实际上不过是手段而已。柏克认为国家也以同样的方法和原理来管理,并由没有权威的个体来进行,他们可以经常管理那些平辈或长辈,需要借助关于其脾性的知识和对其脾性审慎的管理。(页边英文批注:如何治理)法律所及有限。不论你如何喜欢宪政政府,可以确定的是它绝大部分必须依靠权力的实施,这极大归因于政府内阁的谨慎与正直,甚至法律的所有运用与效力。(第74页中文批道:有治人 无治法。)没有它们,你们的联邦不过是纸上的方案,不过是没有生机活力和无效用的组织。
第75页:谈及柏克的保守主义,革命的政治,它们源泉之一是在理念上社会可以无限和直接的修正,而不参照使他们可以深及社会组织各角落运作的更根本的条件。页边英文批注:"他保守主义的来源?"下面谈及柏克对政党的卓越辩护,页边英文注:"对政党的卓越辩护",下面又用中文批曰:"论党之有益。" 严复后来写了《说党》一文,其中说:"盖党之立也,必有其所以立之基。……其立也,无全公,无全私,往往操杂公私,以成其团体。近二百年,学者皆晓然于其为民政之同产。自拔尔克以后,著论深非之者寡矣,然亦未尝即以是为瑞物也。"(1913年3月6日-5月4日北京《平报》,《严复全集》,卷七第421-429页)
第77页:柏克认为:that on men could act with effect who did not act in concert; thatno men could act in concert (该页右下角边用中文批注:胜在和 和在信。)who did not act with confidence; and that no men could act withconfidence who were not bound together by common opinions, common affections,and common interests.(接着着在第78页左上角中文批注:信在同志)这是他对柏克该段论述政党作用的概括。
第四章,1773年柏克访问法国。柏克见到了皇太子妃安托涅特,评价说:decorating and cheering the elevated sphere she just began to movein, glittering like the morning star, full of life and splendor and joy. (p. 99)这段画线,英文边注抄写了下面段落的大意:在柏克访问一年之后,法国发生变革,老国王死了,太子妃成为命运多舛的法国王后,柏克从没有忘记那个场面,特别是在十六年之后唤起了他的想象,这时一切都已改变。
第102页在Écraser l'infâme边注:= "Crush the Wretch" 。第106页说柏克作为议会代表派驻布里斯托尔,他动身去那里用了44小时走了270多英里,严复页边列了算式:270/44= a little more than 6 miles per hour. 第115页第一自然段下空白处有铅笔: 17/9/02  16/8/28。这是1902年9月17日  光绪二十八年八月十六日。应该是读到此处的时间。
第115页以面的英文批注都用黑色钢笔。下文都是关于美洲事件的。柏克因为美洲的文章,而成为半打家喻户晓的世界名人,与莎士比亚、密尔顿、培根齐名。严复用英文把这话大意抄写在边上。第122页在那段说事物有其自然运作,就由它们去,总之会回到正轨。严复用英文批注:" Laissez-faire" again.(又是自由放任)第124页全篇结束下面写了:18/9/02。这章第115-124页用了一天时间读完。
第五章"经济改革",涉及1780年柏克的经济改革中的议会演讲等活动。这时柏克的影响和声望达到最高峰。而到了第137页所有批注、勾画等痕迹结束,最后两处边注是:He lose his seat.  His speechbefore the election. 就是抄了正文的话。选举前演讲是柏克所有演讲中最著名的。而柏克落选是地方自私的利益反对智慧与高贵的例子。然后柏克不久发现自己开始声名跌落。而就在前一天,他一个竞争对手已跌落而亡。柏克哀叹到:"我们是怎样的阴影,我们追求的是怎样的阴影啊!"(第138页)下面就是柏克做官,以及他党派的衰落。可严复到此可能就没有往下去看了,或者没有再下笔继续批注。很可能是前者。
据王蔚所查,黄克武2011年发表的文章《严复与近代中国的文化转型》提过John Morley的Burke一书,而在2007年的文章《近代中国转型时代的民主观念》里提到发现了严复手批《柏克》一书,正在研究(《中国近代思想史的转型时代 :张灏院士七秩祝寿论文集》,王泛森编,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版,第374页注释)。王宪明在《中国近代思想史文献的基本特点及研究方法初探》一文里提到了严复手批柏克说:"严复所留下的360多条批注中,有关于法国革命的,有关于传统的,有关于柏克的保守主义的。"(《史学史研究》2014年第三期)注释里说他已另撰《严复、柏克、保守主义》一文对之专门介绍与探讨,可到现在未见此文发表。所以这里就简单把严复阅读莫利等书的情况介绍一下。
其他作品
而对照《卢梭》的阅读时间,第一卷是在1902年7月4日,第4页是9月22日,第7页也是此日。这篇序是9月22日读完。而读《柏克》最后署的时间是9月18日。那就有可能用了三四天时间把柏克读完,或者就放下不看,过几天去读《卢梭》序言了。《批评文集》三卷的阅读时间都在1902年7月,那说明和《卢梭》、《柏克》一起都是在7月拿到书,该月或下一个月主要用功读了《批评文集》,其中有些铅笔问号,都是针对里面一些话,可能是严复所留。而开始读批《柏克》是自9月5日起,到9月18日结束,然后9月22日又批读了《卢梭》序言。而《文学研究》批注最早是在1902年2月11日,其中有篇莫利的雨果《九三年》书评,对照严复1916年4月4日致熊纯如,里面引了莫利与雨果:"夫任公不识中国之制与西洋殊,皇室政府,必不可分而二者,亦可谓枉读一世之中西书矣。……英人摩理有言:政治为物,常择与两过之间。见文集第五卷。法哲韦陀虎哥有言:革命时代最险恶物,莫如直线。见所著书名《九十三年》者。任公理想中人,数以无过律一切之政法,而一往不回,常行于最险直线者也。故其立言多可悔,迨悔而天下之灾已不可救矣!"(《严复全集》,卷八第311-312页)同年9月10日信里又说:"庄生谓:蒯聩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法文豪虎哥Victor Hugo谓:革命风潮起时,人人爱走直线,当着立糜。"(同上书,第323页)这两次引雨果《九三年》此语,最早出自莫利的书评,原文为:In revolution, nothing soformidable as the straight line. 后面还有一句Cimourdain strode forward withfatality in his step. 估计被严复概括为"当着立靡"("Victor Hugo's 'Ninety-three'",in John Morley, Studies in literature, London : Macmillan, 1901, p. 239)这段引文是说教士西穆尔登:"他有像箭一样的盲目的准确性,只对准目标一直飞去。在革命中没有什么比直线更可怕的了。西穆尔登一直往前,这就注定了他的不幸。西穆尔登相信,在社会的结构里,只有用极端的办法才能使社会巩固;这是那些以逻辑代替理性的人们特有的错误。"(译文见《九三年》,郑永慧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131页)严复早在1902年《与〈外交报〉主人》里就引过莫利:"然则今之教育,将尽去吾国之旧,以谋西人之新欤?曰:是又不然。英人摩利之言曰:'变法之难,在去其旧染矣,而能别择其故所善者,葆而存之。'方其汹汹,往往俱去。" (《严复全集》,卷八第202页)估计后来严复又购买了新版本的莫利文集,这段引文出自《论妥协》(John Morley, On Compromise,London : Macmillan and co., 1901),原来在1901年出的文集里没有分卷,该书在后来1903年版文集里明确为第五卷。严复把Compromise译为"得半"。
《歌德格言与沉思录》(The Maxims and Reflections of Goethe, 1893)有严复题字,译者前言第一节有题记:1902年10月5日,看来读完莫利,严复随后去读歌德了。1903年在严复在大学堂译书局还有继续读此书的记录。1903年1月12日他又读《培根文集》(Bacon's Essays includinghis Moral and Historical Works, 1885)。这样几乎可以把从1902年2月11日到1903年1月12日他近一年的阅读活动穿起来了。
而就在读《文学研究》时的1902年2月,他在5日致张菊生信里说,他与管学大臣张百熙会面,提出复办大学堂,先要撤换西文总教习丁韪良,张为难,众人推荐严复为总教习。3月6日致张菊生信里说准备以他主持译局,看来因撤换丁韪良未成,退而求其次以之主持译书局。当时张百熙上奏复办大学堂,仍设译书局是在2月13日,严复3月4日答应就任译书局总办。6月6日译书局正式开局,严复进京赴任,并不住局,因寓所在天津,因而每隔一段时间去趟局里处理事务。
西文藏书
严复1899年6月18日致张元济:"昨地山有信来,索所寄藏洋书《天地球》等。此件阁寓中已久,经火散失,书仅余四十五本,《天地球》幸无恙。"(《严复全集》,卷八第134页)这是指1897年家中失火事。庚子之变时,1900年7月12日严复携全家离津赴沪,津寓为法兵所占,所有书籍信札俱未携带。1985年华师大图书馆员刘重焘写文披露:现藏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古籍室的《原富》(An Inquiry into the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 Vol. I-II, Second Edition, Edited by James Edwin Thorold Rogers,Oxford : Clarendon Press, 1880),是严复翻译的工作底本。据第一卷扉页题记:此书是严复在天津北洋水师学堂任教时,于1892年4月14日所购(光绪十八年三月十八日,原文写作18/3/28,应该有误,陈正国文章里更录成18/8/28)。1896年10月30日前在天津动笔翻译《原富》,到1901年1月30日在上海译完,期间因为庚子之变而耽误了翻译进度(陈正国,《严复的翻译笔记:藏在华东师范大学古籍室的〈原富〉之原文书》,载《思想史 1》,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420-424页)。1901年5月3日他由上海回天津,就任开平矿务局总办。估计回来时,手里的外文书并不多。莫利的《文学研究》、《柏克》和《卢梭》等书,很有可能是严复自己在上海所买的,然后把它卖给了译书局,因为译书局着手准备大批购买西文书是在此之后,等书运到就要更晚了。他一般在上海别发洋行(Kelly & Walsh)等处买书,如1898年致汪康年:"至《天人会通论》卷秩綦繁,迻译之功更巨,公等即发此宏愿,弟谨开书名一单,到上海黄浦滩别发洋书坊随时可购也。"(《严复全集》,卷八第111页) 又1899年6月18日致张元济:"近厦门英领事名嘉托玛者,新著一理财书,名《富国真理》,已译出,然欠佳。姑寄一部去。其原书名Simple Truth,发在黄埔滩别发书坊售卖,可购观之。"(《严复全集》,卷八第134页)1901年6月11日致张元济:"《北乱原因》钞本,承已寄到,当拨冗尽译寄与宓君。此老年七十余,于中国绝爱护之。近著《中英交涉录》,(西名《English Men in China》别发有卖,烦嘱小儿买一部,交周传谦寄来,或自带来。)"(同上书,第142页) 这是指宓克(Alexander Michie)的The Englishman in Chinaduring the Victorian Era : As Illustrated in the Career of Sir RutherfordAlcock, K.C.B., D.C.L., many years Consul and Minister in China and Japan(Edinburgh: W. Blackwood 1900)。严复对上海别发洋行是情有独钟,自己购买不算,还推荐朋友。而译书局购买的那几百册外文书或许也是通过别发从海外购买的。
1906年严复买了一套The Colonial Press出版的世界名著丛书(The World's Great Classics,1899-1901),共四十册(整套书加索引共六十一册),其中就有康德《纯粹理性批判》(J. M. D. Meiklejohn英译本,1899),严复用铅笔写下很多中英文批注(皮后锋,《严复大传》,福建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8-89页及附图,但没有交代这些藏书的下落)。另有卡莱尔《法国革命史》、孟德斯鸠《法意》(Thomas Nugent英译本,1900)、托克维尔《民主在美国》、泰纳《英国文学史》、基佐《欧洲文明史》等书。而黑格尔《历史哲学》(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 ThePhilosophy of History, with prefaces by Charles Hegel and the translator,J. Sibree, Colonial Press, 1900),除了《哲学全书》(Encyclopedia严译成《智环通解》)外,应该也是他写作《述黑格儿唯心论》(1906年7月)一文的参考书之一。严复1906年1月13日与曹典球:"顾欲仆多择德人名著译之,以饷国民。第仆于法文已浅,于德语尤非所谙。间读汗德、黑格尔辈哲学及葛特论著、伯伦知理政治诸书,类皆英美译本,颇闻硕学者言,谓其书不逮原文甚远。大抵翻译之事,从其原文本书下手者,已隔一尘。若数转为译,则源远益分,未必不害,故不敢也。"(《严复全集》,卷八第190页)看来他还有过自英译本转译德文名著的打算。1917年6—12月间致熊纯如:"德之学说治术,与英法绝殊,其学者如叔本华、尼采、特来斯基,皆原本性恶,而不以民主共和为然,与吾国之荀卿、商鞅、李斯最为相似,其异者,特以时世造化之不同。使李、商、始皇等生于今日,期将其所为与德无二致也。"估计如果年轻二十岁的话,严复会去学习德文,并翻译德国学术作品。
陈正国文章最后说:"如果有心人继续寻访严复其它藏书的下落而能有所得,则严复研究,乃至于中国近代翻译史的研究必然会有另一番气象。"(《思想史 1》,第425页)现在发现的严复阅读和收藏过的莫利、卡莱尔、康德等书,如果细加研究,确实可以加深了解他的西文阅读与翻译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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