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ne 17, 2018

父亲节,来听听一个敞亮的父亲谈读书

父亲节,来听听一个敞亮的父亲谈读书

张治 早就说过 今天
上一篇发了《读书读书》的影像与旁白,中国海洋大学的张治老师圈粉无数……

大家普遍的反应是:

"现在说话像张治老师那么敞亮的不多了"

然而张老师自己不满意。他表示:

那个旁白【生活为什么要追求幸福呢,本来就不幸福啊!】,记得大错。我说的是,为什么大家今天非要追求快乐呢,轻度忧郁不是挺好的嘛。

所以今天父亲节,我们就来正本清源,听一个小学生的父亲是怎么谈读书的:



杨早:

之前我请张治当我们的评议人的时候,张治说你给我介绍一下两个主讲到底是谁?他说我最怕读书会出现"扫地僧"——大家看过《天龙八部》,知道扫地僧的意思吧?我说不至于,都是很年轻的朋友,他说这样可以放心的讲一些心里话。我们下面请张治放心的讲一讲心里话。

张治:

我很早就听说杨早师兄一直在办读书会的活动,也知道绿茶老师,还有邱小石老师,所以我非常想来看一看,终于有这么一个很难得的机会过来,看到前面大家读书会也非常有趣。当然我自己,凡是我都是泼冷水或者悲观的态度,读书会和读书到底有多么紧密的联系?我总是很怀疑,会不会耽误大家读书呢?

刚才听两位年轻的"扫地僧"讨论《读书读书》阅读的感受,我则是反面的一种感受,两位同学谈的时候我感受到,他们在讲阅读是一种快乐的事情,或者试图也许向大家证明,也许要说服自己读书很快乐。但是我的感受,我觉得读书好象不是很快乐,人生识字忧患始,尤其我们从事文史专业的研究,读书越来越不快乐,有几个理由,我简单讲一下。

第一,我最早出一本小文集叫《蜗耕集》,我们家小朋友喜欢蜗牛,蜗牛爬起来像牛在耕地一样。但是蜗耕也可以解释我们处在蜗居的状态,我在厦门大学教了十年,一直在租房子住,经常要搬家,那个耕可以解释成目耕,目耕就是看书读书,舌耕就是教书,笔耕也要写书,所以是《蜗耕集》。所以买了很多书,每天要使用这些书,还要时不时被房东打扰让我搬家,搬家的时候把所有书再打包,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一两个月不想拆这些箱子,这些事好象是挺痛苦的事。所以看到《读书读书》这个集子里面那些买书很快乐的民国文人的表述非常羡慕,其实也不光羡慕他们,豆瓣上经常有人晒自家的书房和书架,我一律都是羡慕嫉妒恨。但是我看到很多人书架上的内容,我就觉得还好(笑),好象我在某一次搬家已经扔掉的,他还放在一个很显摆的位置上。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一种感受,而这种感受加重了我的这种不快乐。这是一种。

另外一种,在读这个书的过程中也是经常不快乐的。因为我读任何一本书,我就相信它吗?或者我信了这个作者,或者翻译的书看了两页发现他译错了,或者古书明显大错别字就在很显眼的位置上,这样的话让我产生焦虑,我买这个书或者我读这个书,真的能带来快乐吗?所以反而是一种相反的感情存在我的身上,跟大家泼下冷水。

陈平原老师编《读书读书》,他的那个时代,88年到现在已经三十年,我觉得陈老师编这个书有一个特别大的好处,他等于是用不同层次的人,在给不同的人说法,而不太像赖达同学说有一个统一性,我觉得特别不统一,他对书的理解等等各种层次。我谈一下我个人的偏见,我个人最认同的还是金克木笔名东方望的那篇《书读完了》,其次是周作人其中的几篇文章。

刚才陈童讲到的陈源和鲁迅的相似性,但是在我这看到的也是很大的区别,因为鲁迅讲的必读书的问题和陈源讲的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陈源的好象是不够通达,他不断的画一个限制,是这样的一种问题。当然表现的更突出的,周作人这里有一个通人的眼光,他谈的时候那种趣味性和他的一种宽容,不同层次的这种宽容度更高。所以我建议大家可以再去看看,比较一下,其实陈老师讲很多不同层次的,比如老舍和孙犁先生读书的意见,我个人来说几乎是无感。叶灵凤的简直太糟糕了,但是叶灵凤的书话在八十年代很重要,他读的那些洋书,我们接触得多了再去看,发现这个家伙很多书他可能读了头一两章然后就跑出来谈,这可能是有些问题的。

我另外还有一个感受很深,为什么我建议大家一定要好好读《书读完了》?其实他有一个特别正的概念,倒不是通识教育。他在一个最重要的人类文明所产生的精神成果里面,金克木是完全掌握的,而他掌握的这个态度,他说书读完了,最重要的是说大经大典这样的书都掌握了,再有新的书,再有其他的书,那个就不足为奇了。这是金克木非常高明的,或者是不是陈老师的文章《读书时代的精灵》,给他起的这样的称呼。而这种态度很像日本的读书界,日本有大量书和文章,教不同程度的人,比如公司职员、普通的中小学教师,甚至是文学青年,教他们怎么样读书更有经济效率,刘铮老师编过一部《日本读书论》,那个也很有趣。



我后来还看到一些我认为今天不太显赫的大学者,他们不求闻达,大量的读书,但是这个过程中也会产生我说的那种不快乐的情绪,产生那种疲劳的感受的时候,他们怎么办?他们去读一种书,就是日本出的那种励志性的,本来是商业界里面用励志的书,他把这种精神转化成对读书这样的活动,因为你长期重复的话还是很苦恼的,他要把那些东西全部应对在这个上面,这个也是很有趣的一种行为。所以读书可能还是一个挺辛苦的事情。


今天的环境下特别有趣的是,比如说网络时代、电子时代,我们会使用大量电子书的资源,比如用网络的手段来买书,这个是提供了很多的方便。但是这种方便也会带来更多的问题,我们怎么选择,或者这些书怎么规划。所以最早产生这种困惑,到现在也经常会让我很难受的是,你突然想到这辈子也读不完那些最重要的书,哪怕金克木先生说他书读完了,但是在我们所面对的一个新的认知角度下,大经大法的东西理解起来可能还是一个很大范围的内容。

当然今天提供很多便利,比如网络的便利、信息的便利,我们可以去索解,自己去检索字句的解释,对于知识点的认知,一本书我们可以读很久,比如你拿《罗马帝国衰亡史》,可以把整个古典学方方面面的内容都搞清楚,你就不断的检索相关词汇,比如维基百科或者更高明的百科全书的在线版等等,实际上解决我们过去要依赖出一个著述版的书这样一种范围。

所以从这些角度来看,我们今天好象是有了很大很大的自由,有了一个很大的空间,不断的去拓深,读书这个行为可以变得非常非常有效率,终其一生我们可以不用做别的事情。当然这个就要看我们读书会的朋友们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时间、有这个决心、有这个心情来做。我评论的方向可能有点歪了,但是这是我个人比较焦虑的一些想法,我自己的心里话。大概是这样。

谢谢。

后来呢,那个喜欢怼师叔的凤梨就提了一条问题:

 凤梨:

刚才半价的爱人跟他说让他考文学史的博士,我的爱人给我发了一条《读书读书》里面的话来警示我,我读一下,很有意思。

 "如果说梅和鹤是隐士的妻和子,书该是文人的亲挚的女友。抗战以前靠粉笔吃饭的人虽然清苦,也颇能量入为出,不至于负债,如果负债的话,债主就是旧书铺的老板,这种情形颇像为了一个女朋友而用了很多大可不必用的钱。另有些人把每月收入的大半用于买书,太太在家里领着三五个小孩过着极艰难的日子,啃窝窝头、打补丁衣服,这种情形更像有了外遇,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这里面能谈的问题很多,一方面是作为男性的读书人如何和自己现实里面的妻子、和自己精神上的书之间打交道,家庭里面怎么想象自己的妻子,到底是不是应该像古人那样红袖添香夜读书,到不需要夜读书的时候,妻子就该走开做妻子所谓"该"干的事情,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们在现实生活里面的那些经济问题和现实问题,和我们如何处理读书这样的精神问题,这之间的关系也是一个很大的困扰。

我想问两个主讲的女性,我不知道是不是男性对于书有类似于女孩子对于鞋子这样的购买和占有的欲望,你们作为女性的读书人,你们怎么看待买书和对书占有的执着状态?怎么处理买来的书?   

(OS:凤梨这个问题遭到了两位领读者皮里阳秋的小刀[请见文末视频]。他的爱人当时也在场,忍着没有当众怒怼,毕竟清明节已经过了,还是等到中秋节的《男男女女》吧……但是不是回家会跪主板,还是手机里的那种?不得而知)

张治:

刚才就想抗议,为什么只问女生,因为我们男性的物质欲望也很强烈,只不过表现不太一样。如果喜欢的书,不同版本都买一遍,我原来住在厦门的时候,厦门家里放一套,回到山东再买一套,他们有的人说奇怪,你为什么还买这个书?我说再买一套我很高兴,也会有这种情况。古人说买书如买妾,后面讲了一大通的理论。以前他们问说你买那么多书都看了吗?我发明了一个回答,你要是娶十房太太,这个就不用说了。诸如此类。

藏书,我扔掉的特别多,就是一个淘汰的过程,有的时候看开了也没什么关系,尤其是我在一个地方住了几年之后,发现楼下有一个旧书店,里面居然还在卖我之前搬家的时候扔掉的书,这个都是很感慨的,已经有一种好象隔了一代的感觉,挺有意思的。当然上面都会有一些批注,写一些名字,也算是占有过,这个都很正常的一种情绪。

我很羡慕几位男同胞说自己有一个很好的爱人,我们家的领导只关心我这段时间买的书能不能有效的转化成稿费,这个一定在有限的时间内,比如我买一套书,过了半年才写书评得了点稿费,那个就不行,她必须要有效的时间之内,这也是给我很大的压力,现在我弄了几个别的卡,或者支付宝,以这样的方式买书,到了其他有收入的时候再跟她对一对帐,让她尽量满意。她基本看不出来,因为她不太看书,所以还好,也是有利有弊。



他还回答了一个理科男李子的问题: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张老师、早老师以及像凤梨这样职业的中学语文老师,对于我们这种背景的同学来讲,像我自己读书——就像吃饭一样,因为我每天都要吃三顿饭,我每天都要翻一本书。像你们这样职业吃饭的,你们怎么从吃饭当中找到乐趣?   

 张治:

首先人生观上面,我还是要怀疑一下,为什么要追求快乐?没有一定要追求快乐。现在动不动说不快乐就不太好,我觉得不快乐挺好的,轻度忧郁症有时候更好一点。如果大家老是追求快乐,都有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你会觉得我的快乐都没有了,但是如果我一直处在忧郁的状态,最后一天我终于摆脱那些事情,所以可能人生观不一样。

谈到职业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你不要把职业当回事,包括所谓作为学者或者大学的教师,其实差不多就可以混过去了,很多朋友的智力如果觉得差不多的话就可以应付过去了。最快乐的读书还是和专业没有关系的,我很欣赏李零老师说的一句话:专业是当业余做,业余是当专业来做,这句话可以让我们过的更轻度忧郁一点。所以可以不太在意学生,教出来的东西不一定要看效果会怎么样,那是他们的问题。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读书的偶像主要是钱钟书,钱钟书有一个特点,大家看他的书房,他的书很少,他主要是靠借书,这个真的是想得开,大智慧。他的特点是最重要的书留着,比如莎士比亚全集,他有一套,密密麻麻做了批注。所以我也是喜欢这样,大经大法的书我们留好的版本,在上面做批注,其他的书可以过眼云烟的,买了就买了,随手给其他目前需要的人,而不是把它一定要留在自己的家里,到最后的话会成一个问题,季羡林先生身后留下的烂摊子也说明这个问题。所以人生可以简单一点,看的稍微透一点,可能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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